奔跑的灯火
严孜铭
（原文刊载于《泰州晚报》年12月21日刊）
一、
透过车窗，她看到天空灰蒙蒙的。密闭的车厢闭不住乘客的嘴，偶尔还逸出孩子睡梦中不明意义的嘟囔。加上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在脑海里不停地摇荡，她感到密闭的脑袋壳也快要裂口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颜笑笑，再见。”言简意赅。
她的手僵在那里。手机屏幕反射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蓝蓝的一片。这是苏阳离开三个月之后，给她的第一条短信。颜笑笑忍不住回忆起他的模样来，高高瘦瘦，面容清秀……还有呢？只是三个月而已，为什么好像记忆模糊了？仅仅剩下了“高高瘦瘦，面容清秀”这样笼统而敷衍的概括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还有些什么特征才对。
手机屏幕早已经黑了，连同窗外的世界。零零碎碎的灯火，总是紧随着列车齐驱，绵延不绝。偶尔被山峦的模糊狰狞隔断，但是很快，它又在眼前明灭闪烁……哦，对了，那是苏阳的眼睛，总是不顾一切地独立特行地明亮着。
他一定是对怯懦的她失望至极，所以特意道别吧，以示和她划清界限。“你去哪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而久久没有回信。
高考后的这个暑假真是太长了，长得她浑浑噩噩，什么都记不起，却又什么都忘不了。本来想要做的事竟一件也没有做到。这会儿她想，苏阳一定做到了吧？只要他想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不顾一切，笃定做到。
颜笑笑起身泡了一碗面。四周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车厢里有些闷，唯一能通风的厕所口也时常有人在抽着烟。人们把自己塞进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带着不同的目的，怀着或激动或平静或喜悦的心情驶向同样的方向。颜笑笑说不上自己的心情。
这列车上，一定有和她一样离开家乡求学的人。
颜笑笑坚持没让爸妈送她去上学，尽管这样的举动离证明她能独立还差得远，可她想努力朝着苏阳的方向前进，哪怕她走得慢。她选择了一个离家不是太远的城市，坐火车几个小时就能到。这是她和父母对峙与退让后的结果。她最终还是没能如己所愿，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做一个遥远的梦。
颜笑笑不经意地瞟到床上的那本书，书面皱皱的。
她和苏阳是在列车上认识的。人的记忆大约是会自动美化的，印象中该是三年前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和妈妈一起去黄山旅游的归途中。那天的车厢里是一种舒适而温暖的氛围，颜笑笑窝在座位上看着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外面飞速掠过的树木和小山，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嘿，你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吗？”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
颜笑笑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面那个男生在和自己说话。那个男生长得清秀文弱，但眼睛很逼人。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他笑着扬起手上的书，在颜笑笑的面前晃了晃。
也真是巧，都是韩寒的《——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颜笑笑抿嘴笑起来。
他们开心地攀谈着，谈生活谈爱好，谈了许多许多。颜笑笑从没有和陌生人说过那么多的话。苏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颗璀璨的太阳，灼得人心里烫烫的。
“我要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朵路边的野花交谈。”苏阳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显出少年的意气风发。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得那么远啦。”颜笑笑轻声道。
“只要坚定信念，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苏阳笑起来，
她想起作家刘墉在写给自己儿子的信里曾说：我十八岁那年，曾指着茂密森林中最挺拔俊秀的那棵树说，瞧，这就是我！
苏阳也是这种性格的人。
“笑笑，说那么多话也不嫌口渴？！”妈妈坐起来呵斥道。
颜笑笑抱歉地笑了笑，拿起书爬到床上，却仍在用余光瞟着苏阳，他已经别过脸看向窗外的景色。她不知不觉便坠入了梦乡，等到妈妈催促她起来时，苏阳早已不见踪影。拎着行李挤下火车，打车回家，一路奔波，苏阳的身影已经沉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颜笑笑看着手上的书，怅然地想起自己忘记询问他的联系方式。不过，问了又如何？她不会主动联系他的，更何况或许正是在那个恰当的时机下他们才有那么多话可聊，刻意去追求反而无味了。
漫长的暑假终于敲开了高中生涯的大门。开学报到那天，阳光和煦，颜笑笑早早到了班。新同学新环境，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让她感觉有点心跳加速。人来得差不多了，班主任放下手上大把的报名费，站到讲台上准备发言。“同学们，新的学期开始了，你们从初中进入到了高中……”
“报告！”
班主任皱了皱眉，看向声音的来源处。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脸，阳光在他的四周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圈。
“进来吧。”
那男生便向前一步，脱离了阳光的笼罩，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眼睛却十分逼人。颜笑笑心咚的猛跳了一下。一种不知是惊讶还是喜悦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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