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正是读书天
(外一篇)
◇王优
午后的阳光,亮丽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走在阳光下,浑身暖融融的,用手一摸,后脑勺微微有些发烫。虽是早春,俨然有了些初夏的味道。风扬起长发,鼓荡的大衣,如涨满了风的帆,仿佛凭空长出了一双翅膀,轻捷而快意。
银杏树下,褥子似的草坪上,一家三口正在晒太阳。父亲坐着,双手捧一本书,翻开的页面上绘满插图。他正在朗读图下的文字,“小王子……”“小狐狸……”普通话并不标准,读得却很动情,边读边望望身旁的小男孩,阳光在书页上跳,在他脸上跳,在他眼睛里跳。男孩攀着父亲扭来扭去,似听非听。母亲仰躺在草地上,翻开的书扣在脸上,封面上是竖排的“城南旧事”,茂盛的绿植下,挽着发髻的女子坐在凳子上,正低头对怀中小儿絮语……
光秃秃的银杏树,褐色的外皮闪着隐隐的光,遒劲的枝干还在沉睡,某些记忆似乎正在被阳光唤醒。“你一直盯着树枝,鸟儿就会飞来”——不久的将来,银杏好看的叶子就会在风中歌唱,那时,鸟儿也该飞来了吧。
“你能为我画一只绵羊吗?”小男孩忽然停下来,拽着父亲的手臂,仰头盯着他,大大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亮。“爸爸,你能为我画一只绵羊吗?我也想要一只绵羊。”孩子说,“我还要画一只狐狸,尾巴很大很大,像外婆灶堂里的火那样红……”
“好啊好啊!”爸爸啵一下仔仔圆嘟嘟的脸,“这会先读小王子,等会回去一起画哦。”男孩歪在爸爸怀里,翻书,看图,停下,点着书上的字,一字一顿地念:小王子穿过沙漠。他只见过一朵花,一朵很不起眼的小花……
天空如蔚蓝的大海,洁白的浪花簇拥、浮动,棉朵一样柔软蓬松。少时,在小院前核桃树下的小板凳上看《格林童话》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春日迟迟。那时,一本格林童话,旧得不成样子,却可以让我坐在小板凳上,全然忘记鸟雀已衔走最后的落日。破了的毛边纸,一点点修补起来,一翻再翻,都是赏心乐事。
上学,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春日的郊野似乎比课堂更为生动而有趣,上学和放学的路因此而变得漫长。田野里,大片大片的油菜,星星点点的金黄仿佛一夜之间就会燎原而来,嘤嘤嗡嗡之中,馥郁的香气惹得鼻子发痒。我们几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村口的壮汉吴扛着锄头正在田边巡视,麦苗青青于野,油菜吐出一朵一朵小黄花。看见我们,他取下含在嘴里的烟杆,唱:“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冬蚊虫蚤子咬,背起包包等明年。”唱完哈哈大笑。我们“耶”一声,并不看他,也不觉得羞愧,却一起唱起这顺溜溜的歌儿,继续蹦蹦跳跳绕着田间阡陌跑。
一路温风,一路鸟鸣,一路歌声。柳眼初展,新绿浮动;贴梗海棠开得快要把持不住了……白云悠悠,是蓝天放飞的风筝;风筝翩翩,是孩子放飞的小鸟;小鸟跃跃,是自然的歌唱家呀,叽叽喳喳,啁啁啾啾,嘤嘤喈喈……春风习习,自然这本大书徐徐展开,等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细细翻阅、慢慢欣赏。
后来,读到《侍坐》一文,对曾点的志向欢喜得几乎要击节赞叹了:“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样盛大而欢愉的场景,想一想都令人沉醉。亲近自然,阅读自然,方是不负春光,不负生命。
清代姚文田说: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读书,是最好的习惯。积钱不如教子,闲坐不如看书。有字的书本,无字的自然,社会历史,山川草木,都值得一读再读。在书里认识、感悟、领略、聆听、欣赏、开阔……秀色可餐,诗文怡情,史书明智……读书,是最低门槛的高贵,是一个孩子最好的教育。
银杏树下的阅读,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春来正是读书天,读文读图,读山读水,打开书本,打开自然,打开心门,读吧,在春日的阳光下,如眼前的三口之家一样,好好享受这天下第一等美事!
春来野菜香
惊蛰之后,春雨酣畅,天气微凉,陌上花开,野菜疯长。在醉人的春光中,偕三五好友,一边赏春,一边挑野菜,此乐何极!诸多野菜之中,最熟悉、最喜爱的莫过于折耳根了。
春节期间,曾和妹一起去挖过折耳根。那天,听妈妈说,夏天,她常去一块荒芜的田地里割折耳根,大背大背地背回来喂猪。折耳根,饭桌上的美味呀,过年时十几元一斤呢。于是,兴致勃勃跑去挖。
其时,立春不满半月,大地还在沉睡之中。田里荒草丛生,快要没过膝盖。草丛下面,只看见星星点点的紫。掀开泥土来,野生的折耳根茎并不白胖,细细瘦瘦地陷在硬泥里,嚼起来可能并不美味。于是捡了一些根茎回来,埋在自家种过的庄稼地里。但愿春来,它吸收养料,长得白白胖胖。
少时,春天,小妹常去挖折耳根。几岁的小女孩儿,拿把镰刀,或者拖把小锄头,跟着大孩子跑。田地里、土坡上,麦苗青青,豌豆花、胡豆花,莹白的、浅紫的、粉红的,若蝴蝶敛翅。庄稼地里的折耳根,嫩生生招人喜欢,一锄下去,酥软的泥土里,胖胖的白根露出来。挖回来的折耳根,一根根整理好,二十根扎成一把,拿去十多里路外的丝厂换钱,几分钱一把。这些钱,小妹一分一毛地攒下来,给已上小学的我买笔、买本子,自己连两分钱一根的冰棍都舍不得吃。
塘边有块旱地,旧时妹曾在此处挖过折耳根。那地好多年没有耕种了,年年春来草自青。那日从山上下来,妹特地拐过去查看,说地里还生折耳根,只是还很浅,刚刚冒出红嘴嘴,等几天我们去挖。妹说,那里干净得很,叶子红艳艳的,好看。
那日午后,春阳暖暖。我们提了锄头和小背篼,挖折耳根去。几日不见,田埂上,红猩猩的折耳根已然长出两三片叶子来,好似一只只听风的小耳朵,点缀于荒草丛里,鲜莹莹嫩生生,很是抢眼。荒地,又没下雨,黄泥巴硬梆梆,一锄下去,震得手疼,却只挖开浅浅一层泥。刨一根折耳根往往要挖几锄,稍不注意,菜根就被腰斩。于是更小心地挖,一会儿便手酸汗出。不过,看着从泥地里刨出的白生生的根,开心自不待言。尽管有些根还有些细瘦,但气味浓郁,这是人工种植的折耳根无法比拟的。
妹很有耐心,看到有小叶子冒出地面就去挖,仔细撬开周边的泥,完完整整地刨出来。她弓着腰,也不说手痛腰痛,只是接连不断地挖。小背兜里的折耳根渐渐多起来,白的根,红的叶,鲜嫩可爱,香气扑鼻。
有人在那边打招呼,原是同村嫂子在油菜地里割草。妹妹很高兴,同她拉起家常来,把彼此相熟的人事一一捋一遍。她也很热情,说下面的地里,折耳根更多些。于是,我们去下边挖。掀开一块泥,泥里果然盘着很多白嫩的根。看来,此处土地肥沃,又湿润,又松软,很适合折耳根生长。
挖回来的折耳根淘净,装盘,盐一撒,醋一淋,辣椒油一浇,哇!真香!凉拌折耳根,好看又美味,养眼又养胃。此外,清炒,烧汤,煨饭,折耳根都是上好的食材。
折耳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鱼腥草”,朴实,野性,有泥土的气息、春天的味道。喜欢折耳根,喜欢嚼在嘴里的感觉,脆生生、香喷喷;喜欢它承载的记忆,沉重悠远,青涩绵长。童年时期,它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荒草丛中,禾苗底下,默默生长的酱紫色小叶片喂饱了多少饥饿的眼睛。青春岁月里,它是最温暖的回忆。闲暇之时,散步聊天,远足野游,喜自心头起,相看两不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听风看云,摘花挑野菜。小河弯弯,溪水潺潺,田野上,折耳根在清风里浅浅笑……
(本文选自《龙山文苑》年春季卷)
作者简介
AbouttheAuthor
王优,教师。文字见于《散文选刊》《五月风》《福州晚报》《长春日报》、美国《明州时报》、菲律宾《商报》等多种报刊。
《龙山文苑》为本会主办的会刊,业务主管单位为永康市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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