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首都机场起飞,飞机都免不了要在跑道排队等候。
今天依然如此。二十分钟过去,我开始变得不耐烦。手机已经关闭,小桌板下面袋子里的杂志实在没有什么看头。我招呼空姐问是否有报纸,她一脸茫然:
“对不起,我们一直都没有提供报纸的。”
这位空姐说的显然不对,因为以前进机舱时都会有人给我们递报纸,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回想昨天在首都挤地铁时,也没有看见有人在阅读报纸了。而十年前,我曾经赞叹过北京人在地铁里读书看报的好习惯。
地铁里人们不再读书看报,大家都在看手机。
又想起最近几大航空公司都宣布机上开放WIFI,万里高空上我们将如地面上一样可以抱着手机娱乐至死了。
纸媒的黄昏已经结束,彻底进入黑暗的深夜了。
没有报纸,我只能将目光投向舷窗之外。窗外寒风凛冽,几个工作人员包裹的如粽子一般,严严实实,却依然还在颤抖着。
我突然想起我的领导,那位几年前从福州一家纸媒逃生出来的二狗他爹。
壹丨
二狗他爹年到某市日报社工作,算是赶上了纸媒的好时光。
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还在大学念书的他一个人骑着一辆26寸的破凤凰自行车从白马路乌山段经过,不经意间看到了白马河对岸“XX日报”和“XX晚报”的牌子,想起一位姓危的中文系师兄不久前刚刚分配在这里工作,突然有了一个想去报社体验生活的念头。
二狗他爹真的去了。最后在报社广告部当《房地产专刊》的实习记者、编辑,第二年毕业后正式进入了这家报社。
那个纸媒至上的时代,二狗他爹充分体会到了在报社工作的荣光。
年7月20日下午的报社员工大会上,总编兴奋地说:昨天上证指数终于上了点,祖国迎来了大好的发展时机。
当时她是有资本高兴的,前一年,报社的广告收入创造历史新高,是本市另一家竞争对手的20多倍。
那年作为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小记者,二狗他爹的月收入是元左右,而当时新公务员的工资大致是每月元,市内的房价每平米元上下。
二狗他爹经常跑市民热线,那是很有成就感的工作。他那辆26寸的破凤凰自行车一在群众投诉现场出现,就会被群众热切地包围。文章刊登出来后,问题也多能得到圆满的解决。
但是不久二狗他爹还是离开报社去当公务员了。
对于二狗他爹的离职,报社总编叹了一口气说:当什么公务员,媒体多好啊。
不过另一位领导却从一开始就支持,他说二狗他爹书生气太重,到稳定一点的单位更好。他叫平川。
多年以后碰到各式各样的记者,二狗他爹心理总是难免有些怅惘:那个当记者的光辉岁月啊,多么值得留恋。但在纸媒将死的现实面前,也许他更应该感谢当年坚决支持他离开的平川,让他避开了纸媒衰微的冲击。
贰丨
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普及后,人们的阅读习惯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手机开始残杀报纸、杂志,甚至书籍。纸媒产业的萎缩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广告收入直线下降;发行量大幅萎缩,发行收入明显减少。
纸媒的冬天已经来临。
全国报纸广告市场自年进入负增长时期。年广告经营额断崖式下跌35.4%,年前三季度继续大幅下降40.0%。各个主要行业投放报纸的广告花费均下降明显,广告投放居首的房地产/建筑工程行业已连续两年下降40%以上。
发行情况也不乐观。自年起,报纸发行种数连续小幅下降。年全国报纸总印数开始明显下滑,年总印数.09亿份,同比又下降了7.29%。
发行量、广告收入持续下降的结果是报纸的死亡。年共8种报纸相继停刊或停止出版纸质版,其中包括杭报集团旗下的《都市周报》,也包括我一直十分喜爱的《杂文报》。
年,《河南电力报》《战旗报》《战友报》《战士报》《前卫报》《前进报》《人民前线》《人民军队》《赣东都市报》《时代商报》相继宣告正式停刊或休刊;年4月1日起,《太阳报》停刊;年1月1日起,《京华时报》也正式休刊。
我给《京华时报》的袁姓记者打电话,问他下一步如何打算,当时他很茫然,说还没有做好安排。
并不是纸媒人反应不够灵敏,而是这世界变化实在太快。
二狗他爹曾经与我说过,报人从来都不缺乏危机感。当年他老东家的领导开会时一直强调行业竞争压力巨大,说省内有新成立的海都报,有商报,还有经济快报,东南快报,省外更有广州日报集团这样的巨无霸。
报社的总编也几次要二狗他爹专门研究报业应该如何应对加入世贸组织的挑战。
上周我与福建一家行业报的老总聊天,他告诉我说年他们又赢利了,在全省的纸媒里排列靠的很前很前。不是他们赚的钱多,而是多数纸媒去年都处于亏损状态。
事实证明,纸媒的杀手并非竞争对手,也不是来自入世的挑战,而是互联网技术的普及。
世界就是这样的,干掉你的不是你的对手,而是你意想不到的变化,而且这个变化并不在乎你的感受。
张泉灵说:时代扔掉你的时候,连一声再见都不会跟你说。
-年报纸发行种数及增速
叁丨
二狗他爹教育我说,人在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中,不管是断臂求生,还是决然跳上去与它同生共死,都改变不了被裹胁的命运。
我深以为然。
这二十年来,互联网、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甚至最近大家经常谈论的区块链,都深刻地改变着我们的命运。
我记得刚到大公司工作时,电脑刚刚大规模应用于日常办公,我们年轻,可以熟练地运用,而年纪更大的一些同事则非常痛苦,因为有人连基本的打字也感觉很难学习。
但是年后,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我深刻地感觉到了被时代抛弃的危险,不仅一时难以适应新媒体的运用,就算智能手机也常搞不清楚。
我们这一代人的痛苦,就在于改变总是不期而至。更痛苦的是,我们明知道世界在变,变得很快,变得很大,却又并不知道它是怎么变的。
于是我们都变得非常焦虑。
中年人担心中产地位得而复失,终日在网络上吐槽,油腻和保温杯成为代名词;年轻人在苦苦地为结束蚁族生活的窘境而拼博;90后则坐拥60后父母的奋斗成果而高举“佛系”的免战牌。
但光焦虑又有何用?
明知这个世界发生改变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还不去理解这种改变,就只可能会沦落为上一个时代的人了。
肆丨
面对上一轮房价巨涨,有人哀叹迟生了那么几年,错过了一个时代;面对互联网技术的普及,有人可惜早生了那么几年,没有跟上知识的更新。
这是多么可笑的借口?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机会,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际遇。
纸媒衰弱后,网络媒体兴起了,一些足够敏感的人率先做出了选择。
王小磊和周冲是最早冲出来的一批人。他们原来都在体制内的,王小磊还是在新华社的。
王小磊开了一个公从号叫“六神磊磊读金庸”,周冲的主账号是“周冲的影像声色”。现在,六神磊磊的影响力巨大,周冲说她月收入数百万元。
移动互联网就是这么神奇,既能消灭一些人,又能迅速放大另一些人的力量。近年那些先行一步的三流作家,借助网络兜粉数以千万计,随便一个稿子出来,阅读量就是数百万,传播力度远远胜于一般性的媒体。
面对网络媒体的冲击,许多纸媒也想到了如何与网络对接。初衷看起来很美好,但对于一个运行已久,已经形成一套官僚机制的纸媒,对接的难度却要远远大于一张白纸一样的80、90后。
二狗他爹告诉我,他的老东家也与网络对接了,创办了一个新闻网,他的老领导平川被委以重任担任老总。他说他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最拼最富有激情也最为惆怅的平川。
我想,这是因为平川认识到这次对接对于纸媒的意义吧。
相信那些已经死亡的纸媒也曾经有过这样挣扎过,为什么没有成功,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他们的死亡,并不都是技术更新的原因,更多的是死于自己一层不变的观念。
我突然有点担心二狗他爹当年的那班同事,他跟我说过那是当年福州媒体界的精英。
纸媒沦陷的岁月里,他们还好吗?
伍丨
二狗他爹给我推介了一个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fuzhouwanbao.com/fzwbrc/1235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