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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舰喋血记
导语：有研究者说，一艘中山舰，半部民国史。这无非是说，中山舰本身的经历及其影响力已远远超出了海军范围。在武汉会战尾声中被击沉的中山舰，因其经历特殊，且牺牲最为惨烈，故在抗战期间就是中国海军大书特书的抗战典型。此外中山舰被袭经过，即使同在舰上的官兵说法也不尽相同，民国海军有2份事实差异但可互补的战报。有鉴于此，本文作者通过第一手史料还原中山舰在抗战中被动挨打的作战经历，帮助读者理解中山舰的命运何以成为抗战中退入长江的所有中国军舰的宿命。
文/苏小东
中山军舰
中山舰原名“永丰”，清政府于年8月向日本三菱长崎造船所订造的炮舰（同时另向川崎神户造船所订造了同型舰“永翔”号）。该舰于年8月建成时，清王朝已经垮台。年1月16日，“永丰”舰由日方人员驾驶至上海，交由中华民国海军接收，随即被编入海军第一舰队。“永丰”舰标准排水量吨，航速13.5节，就其吨位和性能而言，即使是在当时实力极弱的中国海军中，“永丰”亦属普通的中小型军舰，直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与其相关重大事件，才极大地提升了该舰的知名度。
▼中山舰
最著名的事件即为孙中山避难“永丰”舰。年7月，“永丰”舰作为护法舰队的一员，南下广东参加孙中山领导的护法斗争。年，孙中山与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因北伐问题形成对立，广州观音山孙中山府邸遭叛军炮击。孙中山脱险登上泊于白鹅潭的“楚豫”舰，次日又携夫人宋庆龄移驻“永丰”舰，并在该舰避难50余日。因此，年3月12日孙中山病逝后，“永丰”舰即于4月13日通电更名为中山舰，以志纪念。
▼年8月14日孙中山先生偕夫人宋庆龄重登永丰舰纪念广州蒙难一周年
年7月，中山舰回归国民政府海军第一舰队建制，并入海军江南造船所船坞大修。年12月，中山舰又在江南造船所加装1门20毫米口径苏罗通高射炮，使其防空火力有所加强。
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山舰与海军其他舰艇均集结于南京，除年9月20日曾作为海军部长陈绍宽的座舰前往江阴封锁线一次，该舰基本上就在南京随时听候调遣。海军主力舰在江阴封锁线被日军击沉后，赴江阴视察防务的训练总监唐生智向军事委员会提出，将镇江以上海军各舰火炮拆下，装置沿江南北两岸，以备邀击敌舰之用，军委会遂于10月3日训令海军部遵照办理。海军部据此训令，先令两舰拆卸舰炮，其中就有中山舰。中山舰共拆下6门舰炮。也就是说，开战以来中山舰还一炮未发，其大口径舰炮即全部被拆除了，只保留舰桥两侧各1门37毫米口径机关炮和后望台1门20毫米口径苏罗通高射炮。在拆卸大口径舰炮后，海军部另将已沉塞江阴航道的“自强”号炮舰卸下的1门20毫米口径欧立肯高射炮移交中山舰，安装在原前主炮的位置上，聊补防空火力之不足。
南京陷落前夕，中山舰曾担负海军部物资、人员的撤运任务。在此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再未有中山舰的任何信息。
金口被袭
中山舰的消息再次传来，即为年10月24日被日军飞机击沉于武昌金口镇附近江中。
关于中山舰金口被袭的经过，民国海军有两份战报记录可相互印证，并还原历史现场。一份出自副长吕叔奋，一份出自枪炮官陈夔益。两份报告对中山舰作战过程均有详细描述，且能互相补充印证。综合吕叔奋、陈夔益两份报告可知，中山舰自10月22日奉令驻泊金口以来，因敌机屡次过境，遂于23日起全天施行防空戒备。24日6时30分，中山舰移锚金口上游1英里处峙矶山附近江边，后因水流湍急，改移锚位至对岸。是日上午中山舰所遇敌情，同在舰上的吕叔奋和陈夔益的说法却完全不同。吕叔奋只提到上午有一次敌情，即7时许发现敌侦察机1架由东方飞来，在中山舰上空环绕四周，中山舰当即开炮迎击，敌机不敢久留，即循原方向逸去。陈夔益则说有两次，先是9时10分，突来日机1架，围绕中山舰侦察，盘旋3圈后即飞去，中山舰后望台苏罗通高射机关炮当其低飞侦察时曾放炮射击；11时许，发现敌机9架，其中6架成2小队由金口上空飞来，其余3架由峙矶山方向飞来，会齐于中山舰上空盘旋，逗留约5分钟即飞簰州轰炸。
午时，中山舰接来电，谓“楚同”号炮舰将送来高射炮2门，全舰官兵获悉增加武器，杀敌情绪更加高涨。下午2时30分，中山舰又接海军总司令部电令，待“平海”舰汽艇到金口时，中山舰开往监利。舰长萨师俊（年从烟台海军学校第八届驾驶班毕业）遂决定再移锚金口以待“平海”汽艇，并派本舰汽艇先往金口镇补充乾菜。下午3时5分开始收短锚链，3时15分转向下驶金口。就在此时，舰首右方发现6架双翼式日机，中山舰随即发出防空警报，完成战斗准备。
天空飘着微雨，中山舰仍顺流下驶，已达金河口附近。6架敌机约离舰万码时，由航行队形变换成轰炸队形，抵近后即散开，1架转向舰首而来。舰长萨师俊即令开火，全舰枪炮俱向敌机射击。不料，舰首欧立肯高射炮连发3弹后即发生故障，驾驶台左右之维克斯机关炮各发射2弹后亦出故障，虽经不断努力修理，均未见效；而后望台之苏罗通高射炮又因桅杆阻挡，无法向舰首扫射敌机，惟以轻机关枪进行射击敌机遂得以在舰前方俯冲投弹。枪炮官陈夔益说敌机投下的第1弹落于右舷侧水中，副长吕叔奋则说第1弹落在舰尾左舷水中爆炸，官员舱水线下铁板破裂进水，舵即损坏，转动不灵，无线电房配电板震碎，电信不通，后部电灯震灭，运送弹药全凭油灯及手电筒。日机投下第2弹的落点，陈夔益说在左舷侧水中，弹片击穿书记员房间，书记员刘学诗背部受伤；吕叔奋说落右舷水中爆炸，前锅炉舱右水线下铁板破裂，进水甚汹，堵塞无效，炉舱、机舱之电灯均震灭，小火轮吊杆及摇手水龙均损坏。日机所投第3弹，吕叔奋说落右舷水中爆炸，距离较远，未伤及中山舰；但陈夔益却说第3弹着适由驾驶台溜下，炸穿舵机房，且穿甲至下舱爆炸，帆缆军士长室炸毁，前部高射炮枪炮上士王祥兆、三等兵张奕贵及前舱炊事兵、勤务兵等5人阵亡。日机投下的第4弹，吕叔奋说落于左舷水中，后锅炉舱左水线下铁板破裂，进水甚剧，约3分钟水过4尺，锅炉舱煤炭被水淹熄，锅炉无汽，舰体左倾。但陈夔益说是弹着驾驶台右侧深台爆炸，右机关炮被炸翻至江中，值更舵手吴仙水被炸死，身体被抛至系艇杆上；萨舰长两腿被切炸，膀臂亦受伤；旗兵张育金、李炳麟被炸死；航海见习生周福曾头发烧焦，身蹈沙袋倒坦之黄沙中；管旗头（信号中士）阮文章头部受伤，一等号兵张其忠、三等兵倪东富及航海见习生康健乐等数人均身蹈倒坦沙袋之中。以上陈夔益所述被炸情形，大多出现在吕叔奋描述被炸的第5弹中，如说第5弹落于舰首海图房右甲板，前望台右机关炮被打翻，海图房、舵房被毁燃烧，见习生陈智海、枪炮上士王祥兆均殉职于1号高射炮位；并说当时舰长萨师俊亦受伤，犹令将本舰搁浅，但锅炉无汽，机器不动，不能进退，而水管破裂，摇手水龙又坏，救火极为困难。时因舰体已左倾约20度，遂放下1、3两号舢板，送受伤官兵离舰。接着，日机所投第6弹落于左舷水中，士兵舱破裂进水，舰体随水流漂移，旋转至大金山前。
据陈夔益战报说，日机投下的第5、6两弹均斜中右舷前炉煤舱，此时舰体更欹斜于左侧，前舱口已冒出火焰，舵机受毁，炉舱火灭，舰在江中打旋，顺流下漂。在后望台指挥高射炮的枪炮员陈夔益见舰体受伤严重，遂嘱枪炮上士魏振基和一等炮兵郑依池继续对空射击，他则赶赴前驾驶台设法把舵，以使舰靠岸搁浅。他到达驾驶台时，只见萨舰长一人斜坐于舵机前塌倒之沙袋上，遂问：“舰长怎么样呀？”萨舰长摇首示之。陈夔益又安慰说：“舰长，不要紧！”说完即亲转舵机。但因舵机房舵机连接杆等均已炸毁，无法转动。他再次安慰萨舰长说：“不要紧，我去舰尾转硬舵去。”当他离驾驶台下梯转身时，日机所投第7、8两弹接连落于右舷舰侧水中，其右食指被弹片炸去一半。他下梯后即大喊：“舰长在望台受伤，速去救至安全地点。”自己则赴硬舵处驾驶。管舱的簿记中士陈恒善听到喊声，当即登上驾驶台，救护萨舰长至左舷甲板。当时，航海员魏行健及站立于前舱门口之3位头目正松放1、3号舢板。官兵们要送舰长下舢板，但萨舰长口令云：“我舰长不能先离舰，非要等到全舰官兵全离后方可离舰，否则对不住海军部长！”萨舰长因流血过多，加之官兵们以“舰长重伤，自然例外”相劝，遂由管舱陈恒善抱扶至3号舢板。其余凡在舰之前部、中部舱面官兵（多为受伤者）均下至舢板，其中1号舢板由航海员魏行健率领，并亲荡左头桨。舢板离舰时，日机继续投弹4枚，舰之左右均被命中。此时副长吕叔奋已由机舱至后望台炮位代理指挥，据他说，或因有大金山、狮子山阻碍，敌机此时只能沿江俯冲投弹，中山舰后望台的苏罗通高射炮才得以向敌射击。敌机不敢低飞，故其所投之第7至第12弹均落水中，离舰颇远。枪炮员陈夔益时在硬舵房内，正与舵手郑家猷试图以硬舵驾驶，惟因炉舱进水，火灭汽停，船尾车叶不能旋动，只凭舵叶无法靠岸搁浅，舰体顺流约抵大金山。此时敌机弹已投完，遂移目标于江中满载受伤官兵之2只舢板，分批低飞以机枪轮流向其密集扫射。结果，萨师俊舰长乘坐的3号舢板被击散沉没，仅1名勤务兵落水后被民船救起；1号舢板中官兵包括航海员魏行健在内亦大多殉难，落水中枪逃生者仅有4人。
敌机离去时，中山舰已倾斜40余度，副长吕叔奋和枪炮员陈夔益遂令舰上官兵搜集木板等漂浮物件准备弃船，并令善泳者先行离舰，不善泳者等待命令。恰在此时，前往金口镇购备乾菜的中山舰汽艇返回，即令其传呼岸边民船驶近救护。全体官兵移上民船驶离约20码，只见欹斜之中山舰突然船首稍举，舰体下沉，不到3分钟即全没于水中，地点在金口北岸大金山前。
血战之后
中山舰沉没的当天晚上，副长吕叔奋即派人往雇民船，以便运送受伤官兵。但直到25日早，始寻得一艘内装煤炭的民船，遂将受伤官兵载上。刚安排就绪，适有湖北省建设厅航业局轮船“春阳”号经过此地，经与之磋商后，遂将官兵移上“协茂”轮。这批受伤官兵及医官、护伤兵等共计36名，由枪炮员陈夔益率领驶离金口。副长吕叔奋率领其余无伤官兵及几名轻伤者随后出发，步行前往簰州，再分批附搭难民船及运送陆军军米之船于27日晚陆续抵新堤。是晚10时30分，“春阳”轮拖带“协茂”亦到新堤。28日晨，吕叔奋与湖北建设厅航业局驻新堤监察员陈云柯商定，弃去“协茂”号，受伤官兵改由“春阳”轮送往城陵矶，受伤官兵再由“勇胜”炮艇运送至湘阴。吕叔奋所率官兵在新堤仍需分批搭船，电信官何承恩、轮机员高飞雄率官兵9人于28日晨附搭民船先行，抵城陵矶后奉令转赴湘阴。29日晨，轮机长周锡台、轮机员徐登孝、电信员王迪另率一部分官兵续赴城陵矶。30日晨，吕叔奋率其余官兵附搭海军布雷队空驳2艘亦赴城陵矶，当晚奉电令移住“定安”号运输舰。关于中山舰的伤亡情况，吕叔奋和陈夔益在作战报告中均必不可少地作了统计，但两者又不完全一致。后经海军总司令部核实，此次作战，中山舰共阵亡官兵24名。
在武汉会战的最后时刻，日军飞机发现了停泊于武昌金口的中山舰，随即进行持续不断的轰炸。颇具象征意义的中山舰沉没了，而且也是以被动挨打的残酷形式沉没的，这几乎成了抗战中退入长江的所有中国军舰的宿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却找不到其使命中的军事意义，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奈和不屈。
链接一：
从朱紫坊走出的英雄舰长萨师俊与一代名妓碧珠的长江绝恋《福州晚报》记者史玄之、刘琳的采访报道
她误入娼门，却坠入与一位海军舰长的热恋；她宁死不再接客，海军前辈捐银赎出了她；舰长抗战中为国捐躯，她千里祭夫却中了日寇水雷……
萨师俊，一代名舰——中山舰舰长，抗日战争中为国壮烈牺牲。自年起，笔者开始收集、整理萨师俊事迹，采访了近百位萨师俊亲人、战友和部下，每每谈到萨师俊壮烈牺牲后其妻子的下落，人们总是三缄其口。
这是为什么？一直到年春天，笔者有机会与沈葆桢玄孙女沈苏长时间细谈，才知人们缄口原因。原来，萨师俊最后一位妻子曾经是福州当红名妓。
碧珠姑娘误入娼门
碧珠这一辈子接的第二个“客”，就是萨师俊。
萨师俊，年生于福州著名海军世家——萨家，年从烟台海军学校第八届驾驶班毕业，历任民国海军部副官、参谋，后任“江贞”、“建安”两舰副舰长，随之又先后出任“公胜”、“顺德”、“威胜”、“楚泰”四舰舰长，后任海军特务队队长。曾指挥“顺德”舰从上海航行到福建，开创了我国海军史上内河炮舰航海的先例。
萨师俊的结发夫人，是福州巨富“蒋半街”的女儿，至今在他的故居——朱紫坊萨家大院，还保留着当时他们大婚时特别订制的家具。两人婚后生有一子，但儿子一岁多时就因肺病而死，没过多久，孩子的母亲也被肺病夺去了生命。
失去了爱子爱妻，福州成了萨师俊伤心地，有好几年不曾回来。那一年回乡休假，睹物思儿思妻，萨师俊整日饭茶不思，甚是痛苦。就是在这时，萨师俊被几位好友拖到了碧珠所在的那家青楼里喝茶散心。
满面愁云的萨师俊与愁锁双目的碧珠见面了。他问及碧珠为何卖笑者难展笑容，碧珠直言相告自己刚刚失去了儿子，又上了一个负心男人的当。她的泪也勾起了萨师俊的泪，他向眼前这位第一次见到的姑娘细说起自己的不幸……两个伤心人越说心贴得越近。
那个假期，萨师俊常与碧珠姑娘相伴。归队时，他与姑娘相约：帮她从良，娶她为妻。碧珠姑娘想起当年那位公子的山盟海誓，伤心地哭了。原来，碧珠此生接的第一位客人，是福州一出生名门望族的公子，在碧珠怀孕后，他曾答应为她从良娶她做小。但当碧珠抱着儿子苦等他帮着跳出苦海时，他却退缩了……相爱的人立刻读懂了这眼泪，萨师俊一把搂过碧珠，说：“我是我，我说到做到。”
萨师俊走了，碧珠为爱坚守贞节，坚决不肯再接客。鸨母对她动了“家法”：那年冬天，福州滴水成冰。有一公子哥看上了碧珠，出大价钱想与碧珠厮守一夜。碧珠坚决不肯，鸨母气急败坏，雇了两个专职打手，将碧珠打得昏死过去，而后将她拖到了结冰的天井里，往她身上泼一盆冷水，冻醒她后，问：肯不肯接客？见碧珠摇头，就接着再打！连着打了三个晚上，碧珠已奄奄一息。
海军前辈从青楼救出碧珠
碧珠为萨师俊不肯再接客快被打死的消息，很快在福州传开。以海军宿将陈兆锵为首的一批海军前辈，有的是萨家世交，有的与萨家沾亲，有的很疼爱萨师俊，他们有感于碧珠对萨师俊的一腔深情，也想为萨师俊留住这个痴情女子，于是，就捐银赎出了碧珠。
那时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为了让出身娼门的碧珠有点身份，与豪门萨家距离能缩短一些，使萨家老少不至于太看不起她，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轮机中将——陈兆锵就摆了酒席，请来一些福州有名望的长者作证，正式认碧珠为干女儿。自此，碧珠认陈家为娘家，叫陈兆锵为干爹，住进了陈家法海路的大宅院，吃饭时与陈家女儿同桌。碧珠这个名就是陈兆锵给起的。
细心的陈兆锵还让自己的女儿教碧珠打毛衣、做女红和烹调各种菜肴，自己还亲自教碧珠读四书五经和写诗作画。陈家掏钱为碧珠置办了全套嫁妆，陈兆锵外孙女沈苏当年就曾几次陪着碧珠去试婚纱。
相爱的日子太短暂
婚礼是利用萨师俊回家休假的日子举行的。蜜月里，小两口白日游山嬉水览胜，夜里吟诗作画下棋，碧珠还经常下厨做丈夫爱吃的芋泥、八宝饭和马蹄糕。两人都非常喜欢张恨水的小说，碧珠认字不是太多，通常都是萨师俊读给碧珠听。这也是年中山舰打捞出水后，在舰长室找到了许多张恨水小说的原因。
只可惜团聚的日子太短。身为海军军官的萨师俊每年能回福州的日子不过一个月，听曾长期在萨家作勤务兵的邱奕殿老人说，萨舰长很爱碧珠，每回探亲都给碧珠带礼物，碧珠的玉镯、苏绣小扇、镶钻项链和耳环都是萨师俊给的。碧珠知丈夫爱喝威士忌，将萨师俊平常给的钱攒起来，为丈夫买了一套玉石做的酒器，在结婚二周年纪念日时送给丈夫做礼物。年9月，笔者与邱奕殿等中山舰幸存者一起到武汉，专程去看了随中山舰打捞上来的物品。在众多瓢盆杯碗中，邱奕殿一眼看见这套玉质酒器，大叫着“这是舰长的”就扑了上去。后来听武汉文物工作者说，打捞时这套玉质酒具就在舰长室里。
两人婚后很想有个孩子。年岁末，萨师俊接到了担任中山舰舰长的任命。第二年回榕休假快结束时，知妻子仍未有孕，专门陪碧珠去找妇科医生看病。原来，是碧珠当年大冬天被鸨母雇的打手暴打后扔在冰冷的天井里，那几天她正好来月经，落下了病根子，要想得子，得先治疗。碧珠知丈夫非常想要孩子，不住地伤心落泪。萨师俊还安慰妻子来日方长，慢慢治病，治好了病再生孩子也不晚。萨师俊临归队时，还安慰正在落泪的碧珠：“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我走时就有人陪你了！”
哪里想到，年一别，这对相爱的人再未见面。
丈夫殉国碧珠做战衣报仇
年秋天，萨师俊率舰参加武汉保卫战，身负重伤仍坚持指挥战斗，最后与他心爱的战舰一起壮烈殉国。
萨师俊壮烈牺牲的消息传到了当时尚未沦陷的福州，碧珠成为萨家第一个哭昏过去的人。萨家就在朱紫坊萨家大院二进大厅摆起祭奠台，醒来后碧珠跪在祭奠台前，发誓要为夫君报仇。听萨师俊的几位侄儿说：二叔走了后，萨家老老少少都做好拼死抗日的准备，孩子们组织了抗日宣传队，上街宣传抗日，女眷们将自己的金银首饰卖了，买来布、棉花，给前线将士做棉衣。碧珠除了留下萨师俊送的那把苏绣小扇外，将其余值钱的东西一件件卖了，买来布、棉花做战衣。当时，朱紫坊邻里有好些大妈都劝她：“你丈夫也走了，你又没儿没女没兄没弟，年纪也不小了，把东西都卖了，以后你靠什么生活？”碧珠说：“只要能多打几个日本仔，我饿死都可以。”
那段日子，萨家大院里数碧珠屋里的灯亮到最迟，有时早上老妈子起来做早饭，还发现她没睡。她没日没夜地缝制战衣，一对秀目熬得通红。萨家几位长者都劝她别累坏了，她摇摇头，说：“我睡不着，一闲下来就觉得最爱我的人走了，我也没啥活头了，只有缝着军衣，我才觉得我要活下去。”
抗战胜利碧珠死在祭夫路上
年8月15日抗战胜利，碧珠兴奋极了，立即收拾行李要到武汉祭奠亡夫。家里人劝她，抗战刚胜利，市面上还很乱，等安定一下再走。碧珠不答应，她说我要立即去看看师俊。家里人说：你也知道师俊的遗体连找都没有找到，还在江里，你去看什么？
“反正我不能等了，我一定要马上去！”碧珠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年8月30日登上了去武汉的轮船。临行前，她专门买了福州的肉燕、光饼、礼饼、线面、切面、老酒，还买了福州的茉莉花茶，说：“师俊好久没有吃到这些家乡味了！我要到武汉金口江边摆给师俊吃。”她知道师俊爱吃芋泥，四处托人买槟榔芋，说用槟榔芋做的芋泥味道最好，她要亲自动手做芋泥。家里人说天气热芋泥容易馊，恐怕带不到武汉就馊了。她告诉说：“师俊就是能闻闻芋泥的味道，他也能解馋。”几位老者说：快让她去吧，不然她会得神经病的。
但这位女人没有走到武汉，没有走到丈夫长眠的武汉金口长江边。轮船在上海附近的长江上遇到了日本鬼子当年布下的水雷，船毁人亡。消息传到福州，萨家人唏嘘不已，惟一让他们心里能够稍微好受些的是，碧珠毕竟到了长江，能够与萨师俊团聚在长江碧波之下，也算圆了相爱的人永久厮守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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